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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母的金莲

文/傅绍惠

母亲，东说念主金莲大。外祖母，东说念主大脚小。外祖母的金莲并非天生，而是东说念主为。

我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稽查外祖母的脚，是在1998年的春节。头年的腊月，外祖父的不测离世，给外祖母以及统统这个词眷属带来无法愈合的伤痛，和耐久无法弥补的缺憾。

外祖父刚埋葬，外祖母就膂力不支，病倒了。我的父亲同几个舅舅和姨母运筹帷幄以后，决定让外祖母在我家养息一段本领。一来我家离镇上的病院很近，就医便捷；二来换个环境，免得外祖母整日里睹物想东说念主，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第一次给外祖母端水洗脚，就被她的脚畏惧住了。这是若何的一对脚啊？

脚小。整只脚不错被我圆善地托在手掌之中，三寸过剩四寸不及，委果是一对名副其实的“三寸金莲”。

脚尖。从正面看，五根脚趾，除了大拇趾除外，其余四根脚趾归隐于脚掌之下，不见其影，形如刀削，状似棱角，势若春笋。其脚底则是另一番表象。除了大拇趾，余下四根脚趾就像刚从土里掘出的嫩姜，有序地重复着，每根脚趾中间绵密而无涓滴的错误。第二趾压在大拇趾裂缝下面，挨次往下，第三趾压在第二趾下面，第四趾压在第三趾下面，直到小趾压在脚腰下面。把原本解放平展的脚趾从趾裂缝处活生生地向足底扭到曲无可曲的进度，直到临了第三、四、五的脚趾裂缝脱臼，叫东说念主惊骇之极！

足弯。整只脚像一张绷紧弦的弓。脚掌被折成两段，从而在脚底的掌心处出现一说念深深的凹下。脚尖、脚跟紧靠在一说念，小趾险些横着夹在深缝里。脚背因脚掌弯折，直拗成了一张弓。

脚瘦。不知是不是因为外祖母上了年事，如故女东说念主缠足后本应就如斯清癯。除了了得的也曾歪曲变形的脚骨除外，似乎摸不到何足挂齿的肉，只消一张七皱八褶的老皮将整只脚遮掩。脚后跟有着一层黄褐色的老茧，使得你根柢瞧不见一点血色。若是不是大拇趾偶尔的抽动，你根柢不会笃信这只脚如故活物。

我不知说念这么的金莲如何呈现出它的四好意思——“形、质、姿、神”？在我的眼里，缠足这种无理的作念法，是对女性躯壳和心灵的极大的虐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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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母告诉我，我方是从四五岁启动缠足的。她的父亲是一位卖货郎，妻小在家里纺好了线，织好了布，作念好了裳，他就拿到外地或卖或置换一些生涯用品。联系词在阿谁并非太平的年代，土匪土匪浪漫，丢钱舍财是常有的事儿，更甚者丢命。就这么，在一次出门卖布的途中，外祖母的父亲再也莫得了消息。为给犬子寻一桩好姻缘，外祖母的母亲便狠心性给她缠足。在缠足的弘远苦痛中，不测的成绩是外祖母竟破天瘠土读了一年私塾，识得不少的字。可惜所嫁之东说念主并非什么大族少爷或是白面儒冠，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大老粗，也即是我的外祖父。

裹成金莲的外祖母，外八字，罗圈腿，四肢自是未便。听母亲说，年青时的外祖母，步碾儿就踉蹒跚跄地，设施不稳。现时步碾儿必须使用手杖不说，就连基本的赠给齐艰苦。记起小时候同外祖母一说念步碾儿，走着走着就走在外祖母的前边好大一截，便蹲在地上催着，“嘎嘎（方言，即外祖母），嘎嘎……你走快点嘛！”外祖母天然以最快速率舞动双脚，仍然显得迟缓吞吞的。我实在等着不耐性了，干脆弃她而去，一齐向家奔去。比及了家，喝了凉水，身上的汗早已干透，外祖母才不急不躁地走到大门外。怪不得小时候的咱们，一见裹了脚的妇东说念主，就会立马嗤笑，“老妈子，尖尖脚，汽车来了，跑不脱……”边笑边学着她们左摇右摆、沾沾自喜形同企鹅步碾儿的格式。这时若是遭逢大东说念主们的呵斥，大伙儿便一哄而散，但“老妈子，尖尖脚，汽车来了，跑不脱”的唱腔更欢了……而今看到外祖母的脚，却心酸不已。

关汉卿《闺怨佳东说念主拜月亭》中所谓“行一步叹气，两行愁泪脸边垂，少许雨问一溜凄惶泪，一阵风对一声长慨气”，不恰是缠足者举步维艰果然凿写真吗！

尽管我的母亲降生时，已明令谢却缠足，可愚昧的外祖父依然坚握让老婆给我方犬子缠足。一向温驯心思的外祖母第一次不服丈夫，用躯壳上的十几条鞭痕，终于换来了母亲的一对大脚。

作家简介：傅绍惠，巫山县大庙低级中学真诚。

图片开始：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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